当前位置: 端午节_端午_端午吃粽子 >> 端午习俗 >> 妈妈出嫁带过来的姥姥
年底,我的妈妈因为胃癌去世了。姥姥并没有引起妈妈的离去而一起离开,相反,一直在我和爸爸的家里和我们相依为命。
姥姥是个苦命的女人,其实,我觉得爸爸妈妈也是个苦命的人。妈妈去世的时候才44岁。听姥姥讲,姥爷在姥姥30多岁刚出头的时候就去世了,那个时候姥姥带着妈妈,二姨,老姨,大舅四个孩子,老姨才十几岁,妈妈也不过不到20岁而已。
当时成绩优秀的妈妈为了家里的生计,只能辍学,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和较好的英语基础找了一个临时应聘的英语老师,只不过是乡村类,也不是正式编制的,所以工资很低。
记得那个时代吃饭买东西都是用粮票的,姥姥口中常说的生产队的粮票,虽然我倒现在也没见过粮票的样子,工资加上粮票对一家的伙食费还是勉强可以的,但是也只是窝窝头,稀饭之类的,白面,米饭,肉,那是想都不敢想的。
姥姥常说,对不起妈妈几个姐妹,跟着她受了很多苦,过年的时候,别人家的孩子都买了一套新棉袄,可是姥姥去只能坐在油灯下把亲戚邻里送过来的旧衣服缝缝补补,然后手巧的秀上一朵牡丹花,或者是梅花,给每个孩子分一套,从姥姥的言语中都能感受到妈妈他们穿上衣服的快乐。
听姥姥说妈妈的二伯家条件还不错,那个时代的映衬下,他们家白面,大米,肉类倒是一直没断过。所以妈妈们的日用品,衣服,学习用品都是她的堂姐堂哥给他们的。
也许是妈妈姐妹四个过于懂事了,所以从来不给姥姥惹事增添任何麻烦,也从来不抱怨二伯家的姐姐又买了一套新的棉袄,一个新的书包,还有很漂亮的裙子,总是主动,默默的帮助姥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,每每考试或者逢年过节,姥姥都能同时收到好几张金灿灿的奖状,狭小破旧的土房里,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,缝缝补补的被褥,可是斑斓不堪的墙壁上,却挂满了密密麻麻金灿灿的奖状,格外耀眼。
每个平常的晚上,微弱的蜡烛下,是几个安静的互相学习,互相窃窃私语的孩子,旁边一个略微弯曲的背影。认真的缝补着每一件温暖的衣服,我在想,是什么支撑着姥姥,一个没有任何经济能力和经济基础的农村妇女,带着四个姐妹兄弟,一路走到今天呢?
那样一个一个的夜晚下,是如何可以心无杂念,专心致志的去缝补每一件破旧不堪的衣服的呢?也许缝补的不是一件衣服,而是对生活的坚定和不屈服,对孩子无尽的爱和责任,对姥爷要坚守的誓言和思念,也许是超越俗尘的亲情吧,也许是一个平凡的妇女,对命运的不卑不亢,不怒不争,却也从不软弱的心吧。
妈妈20多岁的时候经人介绍,认识了爸爸,相亲一面后就定下来了亲事。可惜爸爸也是个苦命的人,爷爷奶奶过早的离世了,爸爸只能寄宿在老姑家。爸爸和妈妈结婚后,姥姥就直接和妈妈一起过来了,并且带过来了二姨,老姨和大舅。所以爸爸妈妈的结合真的是家徒四壁,并没有给姥姥一家的生活带来任何的改变。不同的是,多了一份亲情,多了一份力量,多了一个人共同的奋斗。
妈妈在世的这些年,由于自身做老师的原因,其实她并不太擅长做饭,缝缝补补之类的活,也许她的手就是更适合写板书吧。所以家里的家务,做饭,缝缝补补还都是姥姥一个人包了。听姥姥说,我出生的时候因为家里太穷,连尿布都没有,出生的时候,在医院,别人看不下去,临时赠送了我们一块尿布,后面这块尿布经过姥姥的多次缝补,已经破旧不堪,即使后面的这些年家庭条件变好了,这块尿布仍然在我们家,并没有被遗弃。
小时候的那几年,爸妈刚结婚,没什么条件,我也像小时候的妈妈一样总是穿别人家孩子的旧衣服。因此那几年的晚上,姥姥除了要给爸爸妈妈姨妈缝补衣服,又多了一个小小的我。每次姥姥在昏暗的烛灯下做针线活的时候,我总是探过去一个小小的脑袋,不停的问,
“yaoyao,你在干啥呀?是给我做好吃的吗?”
“是呀,yaoyao给你做好吃的哦。而且还给你做漂亮的花,你看。”
姥姥边说边给我看她手缝的鞋子,千层底的布鞋,素雅的鞋面上总是有各种不同的图案,心灵手巧的姥姥总是不重样,一朵牡丹,一朵玫瑰,一只小鸟,一个馒头,一个自行车。听姥姥说,那个时候的我,每当我穿上这双yaoyao亲手缝制的鞋子,总是特意去村里子来回的走,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。
尿布上的每一针都是姥姥的心,布鞋上的每一线都是姥姥的爱。
小时候的我身体不好,总是生病,也不太听话,就是比较任性,而且只找姥姥,天天挂在姥姥身上,老姑们常常说我是哭精,任性的很,姥姥因为我吃不上饭,睡不上觉是每天的家常便饭,而且姥姥总是一副颇有耐心的慈祥面孔,从来不曾看见她的吼和生气。
年妈妈因为癌症去世了,这时候姥姥已经在我家呆了整整20年了。应妈妈的要求,姥老并没有离开我们家,直到现在一直都在爸爸家。与其说是爸爸照顾姥姥,不如说是姥姥在照顾爸爸。家里的家务,饭菜,爸爸的起居,姥姥都照常包揽。爸爸才好安心赚钱养育我和弟弟。
前些年我因为工作离开了家,来到了几千里之外的南方,后面又有了孩子,精力几乎都在孩子身上。19年开始的大事件导致很多时候的回家计划都被耽搁了。我浅浅回忆下,上次回爸爸家,陪姥姥过年,已经是6,7年前的事情了。
年的端午节匆匆回去呆了一周,车刚开进小区,就看到一个佝偻的瘦小的身躯在小区门口来回的踱步,焦急的面容映入眼帘,满头的白发,沧桑的痕迹随处可见,那一瞬间,眼眶无法不湿,突然觉得一酸,才几年没见,姥姥怎么这么苍老了?
转念一想,姥姥已经70岁的人了,一晃姥姥都70岁了,这些年,我似乎错过了很多,亏欠了很多,可是却又无能力。
上楼后,姥姥赶紧抱起儿子,不停的说,重孙子,让太太看看,我的重孙子,长这么大了,真好呀。脸上的笑容和幸福掩盖不住。我看着姥姥逐渐模糊的视力和听力,盯着那一头有些凌乱的白发,直不起来腰的佝偻的身躯,不知道该说什么,也不知道该做什么。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吧。
晚上吃饭完,坐一起聊天,我顺势换上了睡衣,破洞的牛仔裤扔在了沙发上,就去洗澡了。等我出来时,姥姥赶紧过来说,
“外孙,姥姥给你缝好了,你裤子都坏了,咋不买条新的呢,明天我给你拿钱,你和你二姨去逛街买新衣服去。”
边说边去裤兜里掏钱,然后高兴的和我说,
“你看,我现在好多钱呢,你还有你二姨,大舅,你爸他们给我的红包,我都没花呢。够给你买裤子的。”
我一看,姥姥手里抓着一把钱,1元的,5元的,10元的,50元的,元的,都有。其实现在的生活已经改善了很多,可是姥姥还是一如既往的节省,给她的钱一分也不花,说是给我攒下来后面给我们应急用,或者等她生病了,就自己掏钱,这样就不用儿女们费钱给她养老治病了。
我哭笑不得,摸着姥姥的手说,“姥姥,你的眼睛现在还能看见针线吗?”
“也不行了,但是缝补还是可以的。现在灯很亮,不像以前那种烛灯,太黑了,不好看,现在的灯,你看又大又亮,你看我给你缝补的裤子不是挺好嘛。咋样,你觉得好看不?这个花是你二姨买现成的,我就拿来用了。我本来想自己给你绣花,但是你这裤子少一块布,没地方绣啊。”
我一看,原本破洞的地方,姥姥都给我缝补好了,然后各放了一朵花,就是那种买现成的一块布,上面绣上一朵花那种。
“很好看,姥姥你的手艺还是这么好。我姥姥能活岁。”
“那不成老妖怪了。”姥姥笑着和我说。
“我姥姥不是老妖怪,是老美女。”我边说边搂着姥姥去了沙发上一起看电视。搂住姥姥那一瞬间,觉得竟然如此的瘦骨嶙峋和瘦小,让人担心稍一用力,姥姥就会骨头受伤或者晕倒,那一刻我赶紧轻轻的松开手指,只是轻轻的,轻轻的搭在了姥姥的肩膀上。
走的那天,姥姥一直哭着送我到车站,我久久不能释怀姥姥的眼神。那条裤子被我带回来,一直宝贝着,我想我要一直留着,留着。
现在的环境已经好转了,我想今年的春节我有机会回去,陪姥姥过一个新年了。只希望我的姥姥能够健康,长寿,长命百岁。
坐在返程的飞机上,远处的霓虹灯如此闪耀,却总觉得不及那些年陪伴姥姥的那盏烛灯,虽然昏暗却很有情,抬头望向远方,仿佛再次回到了小时候,任性的我依偎在姥姥的怀里,昏暗的烛光里,瘦瘦的姥姥抱着小小的我,一针一线,不紧不慢的缝补着。